如果說成名最好趁早,我們該慶幸的是作曲家鄧雨賢(1906-1944)成名幸好夠早。
早在流行歌曲尚在黑暗中摸索、含苞待放的時刻,他就率先寫出了〈月夜愁〉和〈望春風〉,奠定了臺灣早期流行音樂的風格基礎,也讓後世的我們擁有「每個人都會唱的歌」。
1933年盛夏,純純在東京的錄音室先錄下〈月夜愁〉,再灌唱〈望春風〉。她連續錄唱了至少28曲流行歌,其中鄧雨賢所寫的這兩首作品異常出色,沒有灑狗血的哭調,情感表達也不走大喜大悲路線,卻是曖曖內含光,足以展示出歌手的悠揚嗓音,卻又容易到讓任何人都可以琅琅上口。
這樣的曲風,與當時所有的流行歌都不一樣,不是唱片市場最常見的日本情調,也不是庶民大眾最熟悉的歌仔味,卻有著傳統漢樂的溫婉,與西方古典樂的拘謹,一種夠新鮮、但也很好親近的音樂語言。這兩曲分別在當年底與次年初發行時,市場為之風靡。
仔細聆聽,〈月夜愁〉的文字斷句與樂句斷句是不一樣的:在你以為這句話說完時,樂聲仍未落,等到旋律似乎趨緩時,歌詞反而踏上了高點,你疑惑何以唱到「月」字時都是低音,恍然間明白過來,是低頭望明月,舉頭思彼个人。
你唱著歌,終於懂了歌詞。
而你從〈望春風〉過於工整的句法,以及狹窄的音域,察覺了女主人公思春歸思春,內心戲不管演到哪裡,沒有任何行動,一言未發,無人知曉,她仍然獨夜無伴,守的是燈,燈下無人。
這是一個細膩的創作者,不花俏,不媚俗,
尋找的是他心底的聲音,也是我們與之共鳴的聲音。
二戰尚未結束,鄧雨賢已謝世。他的音樂徹底屬於那個時代,代表那個時代,卻又超越時代。
謝謝鄧雨賢寫出了給臺灣大眾的情歌,如繞指柔,如純金堅。
就算獨夜無伴,月色稀微,島上充滿歌聲,是自由的歌聲,是我們自己的歌,而我們的聲音既溫柔,又堅定。
#寫於鄧雨賢逝世紀念日,原文刊登在臺北一九三二粉專,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