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上海流行音樂(1927-49):雜種文化美學與聽覺現代性的建立
作者 洪芳怡
出版 政大出版社
發行日期 2015
本書榮獲第三屆思源人文社會科學博士論文獎傳播類首獎,科技部「獎勵人文與社會科學領域博士候選人撰寫博士論文」補助
以聽覺而言,要體驗稍縱即逝、去而不返、單單存在此地當下的聲音,惟有仰賴能夠「寫下」與「讀取」聲音的現代聲音科技:錄音技術。往昔上海的影像與文字,之所以能大量保存下來,必須歸功於機械複製時代的來臨。印刷、攝影、電影的技術,讓文字與圖像在該時散播,也留給後人。同樣,現代聲音科技不僅在當下傳遞聲音,也保存了當時的聲音,前者如電話、無線電廣播,後者如唱片。事隔數十載,我們可以藉由唱片,聽見時人所聞。
這份研究將會仔細探究錄音為聽覺帶來的現代世界,聲音媒體猶如違反自然規律的現代魔術,使聲音從發聲之處剝離出來,聲音從此不僅是個獨立的存在,且是突破時空限制的存在。當聲音的物理性質改變,聽眾的空間感與時間感也改變,對世界的認知也就隨之改變。我們要問的是,在媒體重新塑造聽覺習慣之際,上海流行歌曲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這種音樂中的現代性,又是如何與現代聲音科技對話、共謀、互文,激盪出現代性聽覺?
(本網站特別提供)精彩內文摘錄:第四章 現代性聽覺啟蒙
可以說,有聲技術改變了感知方式。無可否認,收音機與留聲機以不同方式形構聽眾。看看分別為兩聽眾群出版的讀物,差異立辨。1935年,《歌星畫報》創刊,刊物中的「歌星」指的是跑電台的歌唱社成員,刊物內容是為讀者社群,描述演唱者的特色,這便為想像中的讀者/聽眾建立起對歌手的共同想像了。由唱機公司每年出版的《大戲考》,與《歌星畫報》呈現出迥異的氣息。《大戲考》的發行,目的是要供聽眾一邊聽歌,一邊對照唱詞與樂譜,有種自得其樂的況味:一個人占有聲音,一個人享樂,要聆聽、要哼唱,任憑君喜。流行唱片的聆聽多少帶有孤獨的賞玩姿態,是「一起獨自聆聽」(alone together),而聆聽無線電裡的歌唱節目讓聽眾身處於隱(然成)形的想像社群裡。但兩群聽眾又是有相當的疊合性,不管是唱片或收音機的聽眾,其實沒有人與眾不同,眾人都在共享一種深具時代特色的品味。
周璇之外,電台歌唱社出身的姚莉、張露、梁萍、吳鶯音、逸敏等,也比其他背景的流行歌手更能微妙地捕捉到柔聲低吟的底蘊與魅力。不是只有唱〈聽我細訴〉(1948)的有吳鶯音「訴不完的衷情」想要「傾吐」、想要「真情流露」,自從周璇在1937 年左右聲名崛起後,流行歌手紛紛開始自覺於聽眾的側耳聆聽,就算後繼眾多歌手幾乎仍以高頻尖聲呈現不同的歌唱風格,已無人再聲嘶力竭如向遠處傳聲,也無人再咬牙切齒地誇張發音。取而代之的,是狎昵親近的口吻,輕聲呢喃。而留聲機與收音機旁的聽眾,獨自又共同地,享受面對冰冷機器時的孤獨感,竊聽歌唱者的私密低語,一起進入柔聲抒情的時刻。擁有孤獨感的,不只是柔聲低吟的歌手,還有屬於這個共感社群的聽眾。就在這樣的交互過程中,聽眾與歌手的集體歸屬感交涉形成了。
精彩內文摘錄:第五章 結論:聽覺快感的顛覆美學
黎錦暉的歌舞團體之組織架構,亦有著半新猶舊的特徵。受丹尼雄舞團的影響,黎錦暉逐步建立起集訓練學校、表演團體、電影演員訓練所多位一體的「明月社」,但在經營的細節與領導概念上,明月社更近於傳統的戲曲戲班,供應學員課程食宿,表演後分帳,而他與學員的關係則有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的不只是工作技能,而是終身技藝了。
新玩意矇混舊東西的組成方式,也存在於黎錦暉所寫的歌詞中。黎帶領的少女歌手表演時,她們露出手臂,光裸大腿,赤腳在觀眾面前跑跳舞動,展現出憂喜哀樂的私人情感。他的歌詞回應了這種直爽奔放的表達方式,常以女性口吻敘述各種困境與情緒,更為女性仗義直言,鼓勵女性解放,尤其是在情欲方面的享樂。這種種都看來大膽狂狷,然而,黎錦暉成人歌曲的女性形象原型實際上來自前朝閨閣詞賦與豔情小說。在轉化為淺顯的白話文之際,傳統的故事情節與人物角色卻原封不動的放入了新的歌曲當中。
也就是說,黎錦暉以「新時代」才出現的「標準國語」,包裝士大夫風雅傳統的骸骨屍身,再將之拼湊填塞入音樂曲調的框架之中。這些歌曲中駁雜內爆的音樂元素,來自於一個有著時不我予之感的男性知識分子,是他面對新舊文化衝突時的自我辯難,更是面對現代性時的疑惑與想像。黎錦暉採取了彼時看似最為「激進」的手段,把女性放在爭論的中心,大方地倡議女性有接受教育、享樂情愛、探索身體的自主權。可是細究起來,他給予女性這些權力,並不代表他相信女性的智識能力不遜於男性,女男應該平起平坐。有幸獲得他所賦權的女性也是有條件的,若非已嫁給文人雅士,就必須年輕貌美,待價而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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