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臺灣,一個知識分子,
總是憂心的談論著土地上的每一件事,
當他要寫一首歌來唱,他會寫什麼?
1934年,臺北帝國大學畢業的黃得時,
暫時放下了平時縈繞心頭的新舊文學論戰、
臺灣與中國話文論戰,
寫下了一首很美麗的歌,詠嘆最美麗的島。
〈美麗島〉的語氣與他平時寫的文章截然不同,
沒有劍拔弩張的滔滔論辯,也沒有深奧拗口的精妙言辭,
只用了溫柔的白描手法鋪陳三節歌詞,
再配上可愛到有點樸拙的旋律,
歌手芬芬以含蓄和婉的嗓音,
以聲傳情,以情敘景,以景訴情。
整整85年後,同一塊土地上的我們,又聽見這首歌。
樂聲中,我們彷彿看見山邊的田裡,
烏秋站在水牛背上,輕柔的風吹起。
又看見香蕉樹下,月光灑落簷廊外,
一對平凡夫妻坐在靜謐夜色裡,拉琴唱歌。
而甘蔗園裡揮汗如雨的年輕男子,
榨出了甜滋滋的糖,心上流淌著甜蜜蜜的愛情。
就這樣三兩筆日常風光的素樸剪影,
竟讓人聽得心頭一緊,
我們這才發覺,如此純淨無華的詞曲召喚出的,
是一種深刻到難以言喻的情感,從來不曾消失。
泰平唱片為〈美麗島〉找來的編曲家,
賦予了飽滿卻不複雜的管絃樂伴奏,
樂器的旋律聲部之下有節奏組(Rhythm Section),
帶來持續律動和紮實和聲,
支撐著今日聽來略嫌薄脆的歌聲。
值得注意的有兩件事。
首先,這是唯一一首有隱藏版的日治時期唱片,
泰平破天荒的發行了兩個版本,速度和樂器稍稍不同,
非得恰好買到不一樣的兩張,才會聽出一快一慢。
不一樣的〈美麗島〉,一樣的人唱,
唱的也是一樣的美麗島,
聽的人想聽怎樣的〈美麗島〉,
都不會減損這個島的美麗。
其次,三段歌詞,三段一樣的音樂,
都是半終止的開放樂句,
芬芬唱的落音總是停在空中,沒有落下,
像一個美麗的故事說到一半,
放上一個問號,讓聽故事的人很想聽下去,
或者,
更像放上一個逗號,讓聽故事的人自己接著講下去。
不管明日發生什麼事,
也不管明日的明日又會發生什麼事,
請我們記在心裡,
要去擁抱這片土地上,那些跟我們不一樣的人,
而清醒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一步行一步。
天佑臺灣,美麗島,咱臺灣。
〈美麗島〉
黃得時詞,朱火生曲,芬芬演唱,泰平唱片82004,1935年
你看呢,一二三,水牛食草過田岸,鳥秋娘啊來做伴,
胛脊頂騎咧看高山,美麗島,美麗島,咱臺灣。
你看呢,好思雙,晚飯食飽閒仙仙,某唱山歌翁拉弦,
香蕉下月娘出廳簷/即吟,美麗島,美麗島,咱臺灣。
你看呢,甘蔗園,阿兄賢做酥蜜糖,愛情蜜甜卡甜糖。
一步行一步心頭糖,美麗島,美麗島,咱臺灣
(此一歌詞版本,
由蒐集了日治時代台語歌曲101首的李雲騰老先生聽寫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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